文化

并非所有杜甫诗都能叫诗史

2021-05-14   

唐孟棨《本事诗》里说:“杜甫逢禄山之难,流离陇蜀,毕陈于诗,推见至隐,殆无遗事,当时以为‘诗史’。”宋祁更进一步指出:“甫又善陈时事,律切精深,至千言不少衰,世称‘诗史’。”

能被称作“诗史”的,是“三吏”“三别”《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》《北征》这一类的作品,都以五言古风的形式著成。五古本是汉魏以来的旧体,也是唐以前作者最繁、作品最夥的一种文体。杜甫充分继承了汉魏古诗风骨遒上的特征,而又有自己的独特创造。在杜甫之前,除了在文学史上评价非常低的玄言诗,一般而言,诗都是注重形象思维的。谢安与子弟集聚,问:“《毛诗》何句最佳?”谢玄答道:“昔我往矣,杨柳依依;今我来思,雨雪霏霏。”(《世说新语·文学第四》)谢玄的好尚,正代表了每一个时代的多数人对诗的蕲向。大多数的文学作品,正如吴孟复《吴山萝诗文录存》所指出,皆有“托”而非“直言”,其中托于“事”为“赋”,托于“物”与“人”为“比”,托于“景”为“兴”。然而杜甫就偏偏要别出心裁,其五古以直接议论、抒情为主,次以叙事的赋笔,而在意思转折处,才多用托于景的兴笔,托于人和物的比笔。譬如花落而见果,得鱼而忘筌,既然赋比兴都是为了抒情,我又何妨徒手白战,不假于所托,而直接明心见性?有所托者,往往因照顾到文辞意境的美,而损减了作品的真率,如王维所作,苏轼称曰:“味摩诘之诗,诗中有画;观摩诘之画,画中有诗。”但正因维诗中“画”的成分太多,遂至情感宣泄不足,方之老杜,便有幽涧清溪与长江大河之别。

老杜五古代表作之一的《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》,作于天宝十四载十一月初,本月安禄山反于范阳,杜甫往奉先省亲。诗的开头一反前辈诗家以比兴起或以叙事起的成法,而是不借物象,直接抒情:

“杜陵有布衣,老大意转拙。许身一何愚,窃比稷与契。居然成濩落,白首甘契阔。盖棺事则已,此志常觊豁。穷年忧黎元,叹息肠内热。取笑同学翁,浩歌弥激烈。非无江海志,潇洒送日月。生逢尧舜君,不忍便永诀。当今廊庙具,构厦岂云缺。葵藿倾太阳,物性固莫夺。顾惟蝼蚁辈,但自求其穴。胡为慕大鲸,辄拟偃溟渤。以兹悟生理,独耻事干谒。兀兀遂至今,忍为尘埃没。终愧巢与由,未能易其节。沉饮聊自适,放歌颇愁绝。”

这样一大段的直抒胸臆,夹着大量的议论,只是在情感的层次要转折处,插入了一些具体的意象,以“托”而见意(“非无江海志,潇洒送日月……葵藿倾太阳,物性固莫夺。顾惟蝼蚁辈,但自求其穴。胡为慕大鲸,辄拟偃溟渤……终愧巢与由,未能易其节”),对于习惯了情景交融的审美定势的读者来说,是很难欣赏这样的作品的。


(瞭望新时代网)

编辑:佳佳 责任编辑:安琪

来源:今晚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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